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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前妻和后妻

更新:2022-10-22 21:14:08编辑:读书人归类:短篇人气:180

       前妻要结婚了。

       她马上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我再也回不去先前那个温馨的家了。可这又能怨谁呢?脚泡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一

       我和前妻相恋于北大荒兵团。

       那年,我们猪号的仔猪成活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七,居全兵团第二。连里为申报农业学大寨先进班组,派连黑板报编辑才女刘冰兰来采写事迹材料。

       我当时是猪号班长。那一茬仔猪又主要是由我接生养护。自然成了刘冰兰采访的主要对象。开始,我觉得自己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没啥可讲的,对她的采访并不积极配合。可她真够粘的,天天缠着我,甚至我值夜班时,她也来陪我值起夜班来。慢慢地,她搜集到许多写作素材。比如,为了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守,我把铺盖巻儿都搬到了产仔房。十天半月都不睡一个囫囵觉。只是在母猪喂饱仔猪后熟睡时才眯会儿眼。又比如,由于长时间睡在产仔房,我的身上长满了虱子。毫不夸张地说,我的一件毛衣,几乎每个针眼都趴着虱子……等等,等等。

       她把这些采集到的事例写进材料里,获得了上下一致好评。我们猪号被评为师级学大寨先进班组。我呢,也被评为先进个人,并由此成了连里重点培养的对象。后来,被提拔成武装排长。

       更有意思的是,连里传起了一股风声,说刘冰兰在倒追我,被描得有鼻有眼的。于我,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美事。她身材适中,五官周正,皮肤虽是玉色的,却出奇的细腻。是一个气质美女。

       不少人来问我,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其实,我自己也疑惑。要说,完全没那意思吧,也不像。她把我那套趴满虱子的被褥全拿开水煮了,洗净后又翻好。特别是那件毛衣,她杀灭了虱子后,拆了重织。差不多每晚都织到半夜,整整织了半个月才织好。我再穿时,人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喏,这就是刘冰兰织的那件……

       可是,据此说刘冰兰在追我吧,那也不敢肯定。我俩之间没一句亮话,她甚至连一个暗示性的表情都没有。

       冬季伐木,男女武装排混搭。我和她分在一组。那天,我俩正锯棵大白杨。突然,呼地一声,另有一棵树向我们砸来。冰兰惊叫一声,扔掉锯把,一把把我拽向她怀里。我俩跌倒在地。她戴着皮帽躺在雪里。我趴在她的身上。那棵砸过来的树压住了我的腿。俩人动弹       不得,只得大声呼救。其他伐木者听到呼救声赶来,抬开压我腿上的树,把我俩扶起。

       这纯属一起意外事故。一般情况下,伐木者之间都留好安全间隔。并不会发生倒树砸人的事件。这次是因为旁边的伐木者伐倒的一棵树在倒地时砸到了另一棵树上的树挂,发生二次倒落,从而引发了砸人事件。

       这次被砸,真是惊险极了。若不是冰兰猛拽我一把,那棵树挂正好砸在我的脑袋上,小命必定呜呼了。幸好砸在了腿上。虽没要了我的命,但也伤势不轻。拍片一检查,小腿粉碎性骨折。医生给我复了位,并敷了石膏固定。临床愈合前需住院治疗。

       起初,连里给派了个男护工。可这男护工在病房里根本呆不住。过一会儿就嚷嚷病房里的气味熏死他了,得出去透透气。这一去就是半天不见踪影。我要尿泡尿都得央求病房里的别人帮忙。就是他回来了,照料得也不耐烦。我要洗脸擦身。他绞把毛巾往我一扔,自己擦吧。开饭了,他把饭菜打来,往床头柜上一放,说声自己吃就不管了。我患肢初期必须高吊着的,扭过身子来吃饭极不方便,于是匆匆几口就完事,常常忍饥挨饿。我内心焦急极了,医生再三嘱咐,千万不能让碎骨错位,否则,有可能成为永久性跛脚。

       休息天,连领导来慰问我。我委婉地提出换个护理。那天,冰兰随连领导一起来探望的。听我要求换个护理,就自告奋勇地要来护理我。连领导起初有些犹豫,说男女有别,照料起来会有不便。你考虑过没有。

       谁想,冰兰竟羞涩地说,我们是恋人。

       哦——那好,那好。

       连领导走后,我问冰兰,你怎么说我们是恋人?

       你不愿意?

       哪里——可你想过没有?我可能会变成跛脚!

       所以我要来亲自护理你。

       护理一换,我的养护境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天的洗漱再也无需我自己动手。吃饭也是她一口一口地喂我。她见我患肢总一个角度高吊着,时间久了会难受,就不时替我改变角度和高度。有时,她自己坐在床沿,把我患肢搁她腿上,陪我聊天。冰兰有个闺蜜在团医院工作。便去向她借了许多关于粉碎性骨折的护理资料来阅读。并严格按此护理。

       在她如此精心的照料下,初次拍片检查,显示我患肢骨折部位对位对线较好。八周后拍X光片,显示有明显骨痂出现。可以出院了。医嘱:回去之后要注意踝关节和膝关节功能的恢复训练。如果,关节僵硬、肌肉萎缩,那么患肢的活动还将会受限。

       为护理方便,连队辟了个单间给我们。冰兰每天给我挨个摇动脚趾和踝关节,按摩小腿肌肉。温水浸泡有帮助,她就常常地给我换水浸泡。为避免患肢处于下垂位置,她把热水盆放在炕沿,自己小心翼翼地站着扶盆……

       可以下地练走了。她不放心我一开始就用拐练习,非要自己架着我练走。开始,我的患肢不敢用力,整个儿倚在她的身上,练不多会儿,俩人都累得气喘嘘嘘了。

       终于,有一天,我甩开了冰兰,独自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圈。步态完全正常,一点都不跛。我兴奋地拥吻了冰兰。冰兰也热烈地回应了我。

       爱情弹词由此开篇,青年男女长期亲密独处可能发生的事件,在我俩之间都一一上演……

       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我们这辈人的蜜月大多在婚前。我俩贪婪地摘食着生命的禁果。此时,我虽已伤愈搬出单间了,但月下草垛、干涸沟渠、场院粮囤……到处都是我们的伊甸园。虽然,做爱频率挺高,但我坚持体外排精,倒也一直平安无事。

       那天,我们拐进片苞米秸林。地上还有残雪。我脱下棉衣铺垄沟。棉衣太短,只能垫住冰兰的腰躯。她头带皮帽枕雪而躺。这幕场景太酷肖那次我被树挂压住而首次趴她身上的情景了。想起了这段时日里,她对我细心照料的桩桩件件,胸间荡漾起对她的无限爱意,贪恋得久了些,没有及时抽离,遂使冰兰受了孕。

       考虑政治影响,我们不想这密闻曝光。更不想奉子成婚而断了将来的返城希望,便私自堕起胎来。我在冰兰的肚皮上贴满了伤湿止痛膏,又让她去雪野狂奔……孩子倒是折腾下来了,冰兰也因此大出血。这下,纸包不住火了,急送医院抢救。大人命是保住了,却从此丧失了生育能力。

       二

       知青返城了。我和冰兰各自返回自己的故乡。我回杭州,她返天津。如何解决两地分居成了我们要解决的头等大事。几经打听,我们了解到,像我们这类情况,如走工作商调的途径会很难也很慢。但如果走居民户口迁移的途径则要方便和快捷许多。天津是自辖市,居民户口调入杭州,政策完全允许。于是,上班的第一天,我即去开了结婚证明,冰兰携带了登记所需的一切资料来杭登了记。果然,不出三月,冰兰的户口顺利地迁到了杭州。

       两地分居的问题解决了,小家却无处可落脚。

       我家父母、四儿、两女,一共八口人。分挤在三间房内。父母住一间。四个儿子挤一间。两个女儿一间。挤是挤些,但还能安置落位。后来,我的一个弟弟结婚登记了,但他当时并没有正式工作,自然无处分房。只得在我妹妹的房间上方搭了一个阁楼住着。而我,却连这样的待遇都享受不到。我们哥儿四个居住的楼上房间,因层高的原因,无法搭阁楼。只得在房屋的中央拉一根铁丝,挂上用两块破绒毯缝成的布帘,睡觉时拉上,分隔成两间。让冰兰住在这样尴尬的环境中,我充满了歉疚。冰兰却没一句怨言,反过来安慰我说,困难只是暂时的,只要两人能在一起,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可是,幸福却没有向冰兰招手。接下来,她陷入了无尽的烦恼中。我家现在连冰兰和弟媳是个十口人的大家庭了。料理每日三餐是份很繁重的家务。以前,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都由两个年幼的妹妹买、汰、烧。她俩一直叫苦连天。现在遇着救星了。她们说,大嫂闲着,饭菜该大嫂烧了。我正要阻止。冰兰却答应了,说,两个妹妹还小,烧菜烧饭不安全。今后我来烧吧。

       可怜冰兰少小离家,在兵团又一直吃的是集体伙食。根本没有烹饪技巧。一下子要料理一个十口人的大家庭的膳食,更兼南北口味迥异,真是谈何容易。

       所谓众口难调,有人嫌淡了,她下回多搁了点盐。马上又有人叫咸了。怎么啦,盐缽倒翻了?她怕菜没烧熟,在锅里多煮了会儿,全家人像吃猪食似地苦着脸往下咽。年幼的小妹更过分,一边把菜吐桌上,一边嘟囔,介难吃的东西,介笨个人。

       这样难堪的情景多了,我忍耐不住了,硬是从家里分伙出来。每餐我去单位食堂打来饭菜,和冰兰俩人躲到楼上房间用膳。

       家人对她的奚落,冰兰不仅不怨恨,还深抱歉意似的。她说,是我太笨,烧的饭菜实在难吃。不能怨他们。她把全家人的衣服被褥全都包揽下来洗涤。天暖时,洗了也就洗了,顶多人累些。可到了冬季,真遭大罪了。自来水冰凉彻骨。没多久,双手长满了冻疮,还裂了几道大口子,时不时有鲜血冒出来。可家人却对此熟视无睹,没一个人表示关心。仿佛是冰兰应份的。我忍不下去了。我不能让我心爱的女人遭这份大罪。决计从家里搬出去。我多次给单位打分房申请报告。分房领导小组的领导实地调查后,觉得情况属实,调剂了一个小套给我。

       乔迁新居那晚,痛快淋漓地做次爱自然是免不了的。做完爱,两人亢奋地规划起今后的生活来。当务之急,自然是冰兰即将参加的全市招工考。为保障她有充足的复习时间,决定自己暂时不开伙仓,还在单位食堂打饭吃。冰兰则全力以赴地复习备考。

命运之神渐次对我们展露出微笑。

       冰兰以全街道第一的成绩考入了杭州市园林管理局。分配她在单位幼儿园做教师。本来,这次园管局招收的是扫地的清洁工。但因冰兰的成绩优异,而幼儿园又正缺师资,因而被破格录用为幼儿教师。这工作在室内,不受风吹雨淋,提资还相对容易,是别人求之不得的美差。应该高兴才对。但冰兰每天上班回来,却常常暗自垂泪。我追问原因。她说,满园活泼的孩子,使她时时想起我们在北大荒堕胎的儿子。儿子若在,也一定像他们那么可爱。但儿子却永远地不在了,而且自己还没了生育能力,这份天伦之乐是一辈子再也享受不到了。

       我听了也黯然神伤。

       冰兰说她实在受不了这份精神折磨,宁愿去做清洁工扫地。我无奈地同意了她的选择。谁想,她还没提出调换工种的请求,领导又变换了她的工作,提到办公室当秘书了。原因是她曾为单位写了几篇通讯报道,被省报、市报刊登了。一下在整个局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局领导指示要将她作为后备干部来培养。

       我也因工作作风踏实肯干,被领导选拔去培训大客车驾驶员。学成后,分在西湖景区跑公交班车。收入提高了不少。我俩的小日子变得稳定而温馨。

       为克服自己家庭生活能力的弱项,冰兰钻研起烹饪技术来。很快练出了一手好厨艺。烧制的菜肴都赶上大厨水平了。我餐餐品尝着美味佳肴。

       晚间,一番温存过后,冰兰坚持要给我按摩。为此,她还研究了人体经络学。并购置了专用的牛角刮板,每晚给我揉刮任脉、督脉和脚心。我在她的揉刮中沉沉睡去。第二天精神抖擞去上班。

       住房也发生了改变。在房改中买下,拆迁时扩面,成了一个中套。斥资装修了一下,居住起来十分舒适。

       现在想来,这是我这辈子中最舒适、最温馨、最平稳、最美满的一段时日。后来的日子就屡起波澜了。

       三

       我准备跳槽了。

       由公交公司跳槽到旅游公司去当一名旅游大巴司机。触动我产生这一想法,是一次替班萌生的。

       我在驾校培训时,结识了一个学员好友。后来他去了旅游公司当了一名旅游大巴司机。而我仍回到公交公司当了一名公交司机。虽不在同一公司上班,但因性情相投,两人来往仍很密切。

       那次,他在南京接了一个旅游团,沿华东五市(南京、无锡、苏州、上海、杭州)一路游玩抵杭。突发急病。该团最后一天的西湖一日游没法跑了。他自己公司里,因正值旅游旺季,找不到别的替代司机。前一晚,他急找我替班。

       我推脱道,虽说明天我休班,时间倒是有。但你们的旅游套路我不懂,没法替。

       那朋友说,没事的,西湖景区的道路你很熟。具体怎么跑,我会叫导游指挥你的。工资嘛,给你五百。

       多少?五百!

       西湖景区跑一天车竟给五百大洋。相当于我在公交公司跑一个月的工资了。我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谁知,他又加了一句,当天,司机的回扣和小费也归你。

       我无比心动又有点惴惴不安地答应了下来。谁知,第二天一跑,真是无比的简单而轻松。把旅游团送到一个景点后,导游带进去游玩。司机只要在停车场等待就行。团队游完出来,再送到下一个景点即可。游完规定的几个景点后,往火车站一送,就万事大吉。

       送走团后,导游递我一叠钱,说,这个团的成色不太好。今天的回扣加小费才两千。这是你该分的一千元。

       我被惊傻了。一天一千五。还是成色不太好的团。那么成色好的团又该有多少?像这样停停跑跑一天,而且跑的时间还是停的时间多。收入却相当于在人海车河中驴拉磨似地跑三个月公交车的工资。像刨煤的矿工突然去金矿里刨了一趟,我心理失衡了。决计要跳槽!

       在那个朋友的帮助下,经过旷日时久的私下运作,我终于成功地从公交公司跳槽到了旅游公司,当上了梦寐以求的旅游大巴司机。在别的老司机的指点下,通过自己的实践,我很快掌握了旅游界的各种潜规则,俨然成了一个捞钱的老道儿。家里的财富也飞速地增长。

       真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也正是因为我跑上了旅游大巴,竟遭遇了一场“桃花劫”。

       那次,我在南京接上了一个旅游团。搭档的导游叫徐玲儿。我的桃花劫就由她开篇。

       由于社会上拜金主义泛滥和性观念的开放,在部分旅游车司机和导游之间流行起一种赌团的风气。所谓赌团是这么回事儿:当时杭州各旅游公司都推出一个华东五市游项目,把南京、无锡、苏州、上海、杭州华东五市的景点穿连起来,依次游览。整个行程为五晚六天。

       在整个接待过程中,除工资以外,司机和导游的收入主要靠小费、回扣、加点费等进项。但这部分进项的数额是不确定的。要根据旅游团人员的成色、购物多寡、住宿、用餐的档次诸因素决定的。有时几百、有时几千、有时上万。偶而也有白板。(意即该团成色太差,没能拿到小费、回扣、加点费。)

       接到一个团队,要判断该团的成色如何?一凭经验,二凭运气。这就有了赌点。司机和导游如果决定拿这个团来赌,那么,整个华东五市游下来,各地得到的小费、回扣、加点费等所有的收入,无论多寡全归女导游一人独得,司机不参加分成。但女导游每晚必须陪睡。当然这是一条潜规则。因取证困难,公司无法查处,因而暗地里,在部分司机和女导游中很流行。

       我因夫妻伉俪情深,开始,并没有参加到赌团队伍的行列中去。每次跑团所得都如数上缴冰兰。但这次和徐玲儿搭团,神差鬼使地没能把握住,开了赌团的首例。

       如果说,女导游每个都是女人花,那么,玲儿更是花中花。她不但美艳,而且极富性感。男人看一眼,都情不自禁地想阅尽她玉躯春色。开始时,我虽对她并不心存邪想,但也觉得够赏心悦目的。能和她搭团,也是心存欣喜。

       那天,南京接上旅游团队后,她突然低声地对我说,杨师傅,这个团的小费、回扣、加点费都归我一人拿,行吗?

       我大吃一惊,你想和我赌团?

       她脸一红,嗯。

       我揶揄一句,赌团的规矩你晓不晓得?

       ……今夜留门。

       玲儿管自跑开了。我的心却翻江倒海起来。如此尤物,主动投怀送抱,是男人,莫不心掀巨澜。我意淫着和玲儿缱绻的场景,心潮澎湃,难以自制。欲望的洪水要将我没顶了,但马上又被我和冰兰的感情堤坝阻挡住了。不行,我绝不能做对不起冰兰的事!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更兼伴随我度过了多年艰难而卑微的岁月。现在家境刚好,我却要背叛她,陷她于万劫不复的屈辱之中。万万不能这样做!但脑海中,玲儿的倩影却怎么都挥之不去。她顾盼生辉,万般媚态,令我欲罢不能。

       这时,骚扰电话频频响起,先生,你需要特殊服务吗?我狠狠地搁断一个。俄而,铃声又起,先生,你需要特殊服务吗?奶奶的,老子今晚是想要特殊服务了。当然不是你们的,而是玲儿的……我最后想定,一切悉凭天意,若来便上,不来便罢。

       半夜时分,门悄悄地开了。玲儿闪进来,把门反锁上。褪尽衣裤,钻入我的被窝。我自然按既定方针办。万没想到的是,进入时,被阻感明显。啊,你还是第一次?身下传来无比娇柔的答语,嗯,你轻一点。我自是百般轻柔,千般享受。此戒一破,一路上,我夜夜泊港,五度刘郎。这个团的成色也不错。各地小费、回扣、加点费加起来,共计两万余。我心甘情愿地拱手相送。

       回得家来,我不知如何面对冰兰了。面对她的关切询问,我无言良久,轻叹一声,唉,摸了块白板。

       入夜,冰兰把身子偎过来。她显然精心洗漱过了,散发着浴液的淡淡清香。老公,白板就白板,你心里别不高兴。小费这种东西,有,最好。没有,算。来吧。

       我知道她这声来吧的含义。这以前,我俩的夫妻生活,我都是跑团前,预支。回团后,恶补。她在静等我恶补。可我一路上,蝶浪蜂狂,身子早淘空了。哪还有“余粮”缴“公粮”。只得僵躺着不动。

       累坏了?睡吧。我替你刮刮脚心。冰兰披衣坐起,轻轻地给我刮起了脚心。

       我身体静躺着,灵魂却受着老虎櫈似的严刑。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只这一回,下回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干了。可是一遇玲儿,我千遍万遍发过的誓言立刻雪融冰化。还是照样赌团,照样夜夜刘郎。回到家,还是“唉,又是一块白板,”还是无力再缴“公粮”。好在冰兰并不盘问,照样好言好语地劝慰我。

       玲儿虽然和我每遇华东团必赌。但在别的司机嘴中,她是个不肯赌团的导游。她美艳如此,却无一点绯闻。可见她并非滥交之人。由我破处,更是有力的佐证。我心里渐渐对她充满了爱意。我甚至觉得,倘能长期如此下去,倒也不错,享尽齐人之福。

       然而,事态的发展并不以我意志为转移。过了些日子,玲儿又和我搭档跑华东团。这次她不赌团了。我追问原因。

       她说,我怀孕了。

       啊——谁的?

       还能是谁的,你的。

       这不可能,你忘了吃药了?

       (因总觉得有隔了一层的感觉,不爽。我们做爱都不用工具,由玲儿服药解决问题。)

       故意不吃的。

       为啥?

       向你坦白,我想嫁给你。

       啊——怎么回事?

       从她吞吞吐吐的叙述中,我知道了是这么一回事。原来,在婚姻的态度上,她是个“大叔控”。她被我身上成熟的男子汉气质所迷恋,一直狂热地暗恋着我。但她一个黄花闺女公开追一个有妇之夫,怕人笑话,更怕遭拒。因此就用赌团做幌子,使我俩的关系一下子白热化。起初,她很自信,觉得只要我和她好上了,一定会喜新厌旧,停妻再娶的。没成想,这么长一段时间好下来,我丝毫没有要娶她的迹象。因此,她想携子逼婚。上次跑黄山三日游时,她故意不服药,使自己怀上了。

       知道怀孕的真相后,我心很乱,脑袋有些发懵。但有一点是很清醒的,我绝不能跟冰兰离婚娶玲儿。

       事态将会如何发展?我将承担什么样的后果?尚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此事一暴露,我这旅游大巴司机的资格就立马会被剥夺。当今之计,只有动员玲儿去堕胎,将整件事消弭于无形之中。

       我想,我得明确地表明态度,使她知难而退。于是脸色凛然地说,我不可能离婚娶你的。孩子还是去医院打掉吧。

       玲儿闻听此言,大哭一场,脖一梗,决然地说,不打。

       我一路软磨硬泡地劝她。抵杭前一晚,我甚至在宾馆的房间内跪地央求她去堕胎。她总是很决然地回绝我,不!

       我劝她,不能再拖了,顶多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要败露了。

       败露了,你不娶我……她眼里流露出一股森然的目光,我就去黄山跳崖。

       我知道,这是真话。吓得茫然无措起来。

       回到家中,我的脸色凝重。不知如何将整件事告诉冰兰。可又觉得再也不能瞒下去了。满打满算顶多还有两三个月的回旋余地了,不论事态如何发展,都应该让冰兰早有思想准备。于是,晚间我俩躺床上时,我将如何与玲儿赌团,如何使她怀孕,她如何携子逼婚的整件事都托底说了出来……

       我原以为冰兰听了会大大地哭闹一场。谁知,她只是静静地躺着流泪,一动也不动。天亮时分,她对我说,老公,我们离婚吧。

       不!我绝不离婚。

       可你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我一时被问噎,无语了。

       冰兰说,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要说,我也有责任。

       我不解地瞪着她

       其实,这事我早有预感。从你出团回来总说摸白板,还有性生活的频率也完全发生了改变,我就猜到你外面有情况了。但我一直不来追问你,总觉得你是受环境诱惑,一时糊涂,在静等你迷途知返。

       我听了愧羞无比。原来冰兰早已心中有数,却不愿撕破夫妻的脸面,一直在等我自拔。

       我既羞愧又感动,好老婆,你原谅我。我们不离婚。我再去劝她堕胎。

       冰兰说,她既想携子逼婚,轻易就不会同意去打胎。她说要去黄山跳崖,也不像是句威胁你的空话,说不定真会去做。到那时,局面可就无法收拾了。而且……冰兰停顿了一下。

       而且什么?

       我不想她堕胎。

       我无比吃惊地望着冰兰,为啥?

       你已失去了一个孩子,我不想让你再失去一个孩子。

       此话触着我心中的隐痛处了,我默然不语了。

       冰兰站起身,去衣柜掏出一叠存款单,流着泪递我,这是我家所有的存款。户主是你的名字,密码是我俩的结婚登记日791222。

       不,我不配。你留下,算是对你的小小补偿。

       你要成新家,又要养育孩子,都是要用大钱的。我孤身一人,又有工资,经济上不会有啥困难的,你放心好了。

       她知道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的,便硬塞进了我的衣兜。泪流满面地说,老公,你再抱抱我。

       我一把搂紧了冰兰,却不敢凝视她的脸庞。一夜之间,她竟憔悴成这样。万般往事涌上心头,我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

       离婚的第二天,冰兰就去单位申请住处。她单位在山上有一座闲庙。破四旧期间关闭了。后来,改成了职工居住的大杂院。有一间六个平方的小厢房一直分不出去。因为你如要了这六平方的小屋,也算享用了分房福利,以后便再也不能参加单位分房了。因此有分房资格的人谁都不要。冰兰一去申请,领导就把这六平米的小厢房给了她。

       她搬家那天,我无论如何都坚持要和她一起去。我给她的新邻居们都买了厚礼,一家家登门拜托他们日后多多照料冰兰。并征得他们的同意,在大杂院里,由我出资搭了一小间独立厨房。初步安置好了冰兰的日常生活。

       冰兰催促我去和玲儿结婚登记。她说,时间不等人,新娘肚子显了,颜面就不好看了。

       我无奈地和玲儿登了记。

       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玲儿兴高采烈极了。她笑吟吟地递我一张银行卡,我俩赌团的小费、回扣、加点费全在里面了。你拿去把房子重新装修一下。家具、家电也都换新的,我要一个全新的环境。

       可我哪有心情去料理这一切。便找了一家有相应资质的装璜公司全权委托办理。倒是处理那些旧物,颇费了我一番心计。它们都是我和冰兰当初艰难创立家庭的见证者。每一样都不舍得卖掉或送掉。我想把它们珍藏起来留作一个念想。可上哪里去找这么大的储物空间呢?冰兰居住的庙堂厢房层高很高。我在征得冰兰的同意后,出资雇人搭了一个相当结实的阁楼。把旧物全塞了进去。

       新房也装修完毕了。由于用的全是环保材料,室内空气检测很快达标。但为了婴儿的安全考虑,我一人先期搬入,负责二十四小时通风。再次检测达标后,玲儿也搬来一起住了。

       当初赌团时,我对玲儿是贪婪而激情的。可我现在,却藉口保胎,对玲儿碰也不碰。一碰她,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孤寂住在山上破庙里的冰兰。再无情趣与能力和玲儿亲昵了。

       玲儿却表演出格外的兴奋和激情。她每晚都要一遍又一遍地吻遍我的全身。往往吻着吻着,我的心被她吻软了。我感到她是真爱我的。一俟登记,她就把赌团所得全部钱款,都拿出来装修房屋和购置家电、家具。更标明当初她和我赌团只是一个幌子。她对我的爱是热烈而纯洁的。这么一想,对她携子逼婚,破坏我和冰兰婚姻的怨恨也慢慢地消褪了些。

       到了女儿出生以后,我更是完全从内心接纳和喜欢上了这个新家。那天,玲儿要我给女儿取名。我思索一阵,说,叫念兰吧。

       玲儿听了,起先很不高兴。你取这名字是想念冰兰的意思吧。

       我说,是。你可知道,冰兰之所以不哭不闹地和我平静分手,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这孩子能平安降生。她说,我们不能因大人的过错和自私而毁掉一个本该降生的新生命。从这一点出发,所以我给我们的女儿取名念兰。

       玲儿听了,似乎有些感动。她说,好,依你。但这只能当学名。再给她取个日常总叫的小名吧。

       你来取吧。

       玲儿思索一阵,叫圆圆吧。意思是我们全家终于圆圆满满了。

       好,圆圆。

       四

       玲儿还在怀孕期时,公司领导考虑她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跑团了,便把她调到前台搞业务接待工作了。

       圆圆出生后,我看她既要上班,又要管孩子,怕她累着。再说,业务接待工作只有几个死工资,便让她请了长假在家专职管圆圆。为了疼她,家里还雇了个保姆,负责烧饭、洗衣、打扫房间等一应家务。日子过得平静而美满。

       转眼,圆圆三岁了。为使她能早日接受文化教育,我给她找了一所高档的寄宿制幼儿园。该幼儿园教育开展得既系统又正规,而且还实行双语制。但收费却很昂贵。这使我在经济上稍感压力。因为那时,旅游大巴司机收入的黄金期已开始过了。近年来,由于国人观念的改变和经济条件的大幅度提高,选择旅游意向地都热衷于出境游。同时由于公费旅游卡得很严。华东线的团队量锐减。更兼游客们受骗上当多了,各类媒体又不断地揭露旅游吃回扣的真相,人们旅游购物日趋谨慎,回扣相应也少了很多。我的工资外收入大减。家庭经济大不如先前那么宽裕。只得采取些开源节流的措施。

       保姆辞退了,改请钟点工隔三差五地来打扫一次卫生。玲儿也复职了。家里不开伙,一日三餐靠点外卖解决。好在我长期在外跑团,跟团用餐。偶尔吃吃外卖,倒也觉得快捷方便。这样一来,玲儿的闲暇时间就很多。久闲生事,她在小姐妹的怂容下,迷上了搓麻。起初,我觉得我长期在外跑团,陪她的时间很少。她一人在家容易感到孤寂。搓搓小麻,倒也无伤大雅。因而很支持,还常常给她补充赌资。万万想不到,她越搓越沉迷,也越搓越大。除了上班就是搓麻,有时连班也不正常上了,动不动就请病假。对于这个家,她也就还尽妻子的两项职能:和我做爱、帮点外卖。再到后来,连做爱也松懈起来。

       我由于有了上次婚外性生活导致家庭破裂的惨痛教训,因而在这方面管控自己很严。性欲只在玲儿身上得到宣泄。可她一味沉溺于搓麻,变得性冷淡起来。很多次,我想好今晚要做次爱。可玲儿在外搓麻通宵达旦。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她回来了。我想沾沾腥。她手一拦,人家睏都睏死了,等我睡醒再说。又好不容易等她睡醒了,如没意外情况还好。但常常是她刚醒,电话就来了。什么?三缺一了,在哪里?老地方。好、好,我马上来。我的做爱计划又得泡汤。但有时,我憋的时间实在久了,遇到这种情况我也决不放行。玲儿只好答应,好吧、来吧。在做爱的过程中不断地催促,快点、快点。搞得这人间第一乐事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事毕,她匆匆穿衣,草草梳妆,开门就往外走。门咣地一声关上,又马上打开,探进身子,说,老公,外卖替你点好了,你最爱吃的辣子鸡丁。你自己接收一下,对不起啊。

       这样的老婆,真让我哭笑不得。

       不能再任其这样发展下去了。我决定对玲儿实施管控。当然在时间上,我无法管控她。但我可以从经济上来管控她。我不再给她补充赌资了。反正她口袋里就她自己那点工资,输光了自然就赌不动了。起初,她对我软磨硬泡的,甚至以同意做爱为条件和我谈判。但我死活不吃她那套。

       她几次三番软磨无效,变脸了,杏眼怒睁,你不给,我自己想办法。我们可说好了,到时,你可别后悔。

       当时,我以为她只是说说气话。谁知她说这话是有来由的。在她们的赌局里,有个小姐妹小洪的老公老宋相当迷恋玲儿的美色。搓麻时,时不时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撩拨玲儿。玲儿对他的搭讪始终不理不睬的。一次,玲儿输尽了身上的钱,无奈地站起身要走。老宋主动地说,你放心搓。我给你抱腰。(意即做后台老板)赢了归你,输了算我。玲儿当时实在太想翻梢了,就接受了老宋抱腰。

       现在我断了给她补充赌资,铃儿更是频频接受老宋的抱腰。在牌桌上,老宋抱她腰多了以后,玲儿在床上抱了老宋的腰。这事儿我却一直被瞒在鼓里。

       我直到老宋的老婆小洪寻上门来才知道。那天,我吃完玲儿点的辣子鸡丁,正准备午休。门铃响了。我一开门,是小洪。好奇地问,玲儿不是已去麻将馆了吗?你怎么还寻到我家来。

       小洪说,我知道。我是来寻你的。

       寻我?为啥?

       荒唐人尽遇荒唐事

       寻你……睡觉。

       啊——我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儿?

       从她愤愤不平的叙述中我知道。她在床上捉了她老公和玲儿的奸。但他老公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当时就给了两条路供她选择。一,隐忍。二,离婚。

       而她,为了顾全自己的颜面,也为了孩子,更兼舍不下她老公的高收入,最终不得不选择了隐忍。但又咽不下这口乌气。于是寻上门来,告知她捉奸的事,想让我和她一起共同报复那对狗男女。她还说,她暗中一直为我俊朗的外形所吸引,所以才会想到采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说着,她褪尽了衣裤,一具白皙而娇美的胴体横陈在我床上。眼里媚波外溢,来呀!

       我自然不会不知深浅就去趟浑水。把衣裤扔给她,你走吧。

       她裸体赖在床上。眼神既困惑又可怜。

       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她悻悻而走。

       她一走,我脑里乱极了。无风不起浪。看来,玲儿和老宋被捉奸在床肯定属实。面对此事,我该如何处置?

       寻上门打闹,轻了不解恨。重了,可能因此而触犯刑律。

       或许,和他老婆通奸,四个大人各自潇洒,互不干涉,倒不失为一种快乐的报复方式。但如此畸形的家庭环境,将会给孩子的成长会带来何等恶劣的影响。这是一个有起码家长责任感的人都不屑为的。

       只有和玲儿离婚一条路才可以雪耻了。可又觉得离婚要打破太多的坛坛罐罐。

       我一时想不定主意。最后想,等玲儿回来了,看她的态度再说。

       黎明时分,玲儿回来了。

       我说,今天,你先别睡觉。

       她以为我又要缠着她做爱。不耐烦地说,人家睏都睏死了,睡醒了再说。

       小洪今天到我家来过了。

       哦——她来干啥?

       她告诉我,你和老宋被她在床上捉住奸了,可有此事?

       她脸涨得通红,半天才说,这女人真卑鄙。

       你俩做的丑事,还有脸骂人卑鄙。

       老宋要和她离婚。她不离,向老宋保证把这事儿隐下来的。这倒好,干脆闹上门来了。

       她没闹。

       那她干啥来了?

       她说,要和我睡觉,一起报复你们。

       玲儿有些急切,那你睡了吗?

       睡了,还会马上来问你。

       是哦——玲儿长长地应了一声。那你准备如何处置这件事儿?

       离婚!

       玲儿脸色有些黯然,我晓得你知道了,肯定会和我离婚的。这是我最不想要的结局。

       为啥?

       舍不得你。

       鬼话,谁信。

       真的。

       废话少说。我俩协议离婚,你同不同意?

       你铁心要离,我也没办法。诉诸法律,法院也肯定会判离。我已想过多次了。

       那——说说,你是如何考虑的?

       房子嘛,我们新买的那套精装修房归你。现在住的这一套归我。

       我一听,心头一热。虽说,新房尚有按揭要还,但两套房的市值差价,她不会不知道。主动挑旧弃新,是在向我认错和补偿。

       我答道,随便。你要新房也可以。

       不了。你还得成家。哪个新娘都希望有个全新的家。新房马上可以提现了。你正好派用场。再说还按揭我也有困难。存款嘛,最好一人一半。少分些,我也认头,谁让我是过错方。

       房产分割你已吃大亏了。存款也不多了,全给你,我也没意见。

       我感到某种滑稽,这哪是两人在打离婚,倒像是在秀关怀。

       关键的分歧项来了。

       圆圆归我抚养……

       没等她说完,我打断道,不行。

       这孩子是我唯一的亲骨肉。当初忍痛和冰兰离婚也是为了保全这孩子。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这孩子的抚养权的。

       老公,和你离了婚,短时间内,我是不会再婚了。再说,我也快过育龄期了。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了。把圆圆给我。日常伴伴我。老了,也有人管管我。

听她的话,玲儿并不准备逼老宋离婚娶她,但老宋必定还会继续缠着玲儿。这样畸形的婚恋环境,对圆圆的成长极为不利。把圆圆给她,必将断送这孩子的一生。于是,我提高八度几乎是喊着说,凡事好商量,独独此事没得商量。

       老公,别这么大声好不好。我俩也别争别吵。既然协议不成,只有走法律程序。圆圆的抚养权看法院怎么判,你看行不行?

       她击中我的软肋了。以我现在常年在外跑团的工作状况来看,法院完全可能将年幼的孩子的抚养权判给母亲。

       我心想,眼下可不能轻启法律程序,此事得谋定而后动。

       五

       连日来,我反复寻思,法院之所以可能会将圆圆的抚养权判给玲儿。主要是考虑小孩的日常照料。而这一点正是我现在的工作所没法保障的。但如果我把这一点解决了,那么法律的判决肯定会向受害者一方倾斜的。

       于是,我想到了去向冰兰恳求复婚。如果冰兰同意复婚,那么圆圆的日常照料问题也就能得到最好的解决。可我已很长时间没和冰兰联系了。她能同意复婚吗?

       刚离婚那阵,我和冰兰还是有些联系的。跑团回来,我常会去看看她,送她些外地土特产。冰兰对我的探望,既不欢迎,也不严拒。土特产在我的坚持下,她有时会收。但我塞给她的钱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收的。毕竟曾经患难夫妻一场,旧情难忘。有一天,我想有所亲昵。冰兰正色道,你若要轻薄,以后就不欢迎你来了。我愧羞难挡,悻悻走了。想想,离了婚,前夫总还去,对冰兰的名声也确实不好。也怕玲儿知道了会闹,这以后就慢慢断了联系。

       现在动了和冰兰复婚的念头,又关注起她来。细细一打听,才知道,冰兰近年来的境况非常凄惨。她天津娘家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先是她哥哥患肠癌去世。嫂子改嫁。紧接着,她父亲脑溢血走了。母亲又被查出患胃癌。冰兰把母亲接到杭州来治疗、伺候。

       我打听来地址,去医院探望。这是一间双人病房。她母亲是一号床。二号病床是个胰腺癌患者。病情已相当严重,开膛后发现已不能手术治疗了,重又缝合起来。住院已不为治疗,只图病情发作时,能快速减轻病痛。她男人姓魏,开一家卖烟酒的小店。因长期治疗,经济压力很重。小店不能关闭。老魏天天夜间来值守。白天却得去守店。医院的伙食缺滋少味的。冰兰每顿都亲自烧给母亲吃。后来,二号床也要求搭伙进来。于是,每当冰兰回去烧饭烧菜时,老魏临时闭店几小时来照料两个病人。时间一长,两家处得很亲近。二号床知道自己来日无多了。在和冰兰相处的日子里,越处越觉得冰兰是个很不错的女人,竟萌生出一个念头来。想自己走后,老魏能娶冰兰为妻。这样对老魏的后半生她也就放心了。她好几次和老魏提起过此事,都被老魏挥挥手,说句别瞎想打发掉了。谁知这竟成了二号床临死时的唯一遗愿。淌泪要老魏答应想法娶冰兰。老魏无奈地点了头。二号床死后,每到冰兰要回家烧饭菜时,老魏还是临时闭店几小时来替班。没想,冰兰的母亲也越来越觉得老魏这男人重情、实诚。萌生了冰兰和老魏组建家庭的念头。她也多次和冰兰提起自己的想法,哽咽道,你孤身一人在杭州,妈死了也放心不下。嫁给老魏吧,好歹有个家。这男人不错,你和他结了婚,妈在地下也安心了。她见冰兰迟迟不点头,竟自作主张地在老魏单独护理她时,探起老魏的口气来。她把她的想法和老魏一五一十地说了。老魏听后,长长地叹口气,不瞒您说,我老婆临终的遗言也是要我娶冰兰。但我不想。

       冰兰的母亲问,你觉得冰兰不好?

       哪里。冰兰是个全天下都难寻的好女人。

       那你为啥不肯娶?

       我是个老脑筋的人。想为老婆守些日子。最短一年,最好三年。您问问冰兰,她能理解吗?别耽误了她。

       冰兰的母亲把老魏的话转告了冰兰。谁知冰兰听了大为感动。本来,我们的婚姻破裂后,冰兰已不再相信爱情。但在看到了老魏不惜倾家荡产对自己老婆实行救治。在漫漫的救治过程中那么无微不至地关怀。以及死后的守诺。她为老魏的长情打动,相信世间真有真爱在。更兼她母亲在旁力劝,你和老魏这样的男人结婚,我就是死了,口眼也闭得上了。冰兰终于点了头。约定老魏老婆过了周年忌日,两人再考虑结婚。

       他们的婚约,我去医院之前并不知晓。我是怀抱着冰兰能同意复婚的热望去的。我在冰兰母亲床头柜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催款单。知道冰兰母亲已欠费了。便去缴款处把欠费缴清,并预缴了五万元。冰兰也可能是实在周转不过来了。她并没有反对,但一定要给我打张欠条。我执意不收欠条。我说我把一件事儿跟你说了,你就明白为什么不要欠条了。于是我便把自己的来意和盘托底地告诉了冰兰。我告诉她,玲儿沉湎于搓麻,从而和老宋勾搭成奸。我决意和她离婚,但过虑到法院会考虑我的工作性质而将圆圆的抚养权判给玲儿。因此,想来恳求她同意和我复婚。这样,法院判决时会向受害方倾斜。同时,我向冰兰倾诉了我几年来痛彻心扉的悔意和对她日思夜想的怀念。恳请她从圆圆的成长环境考虑,能同意和我复婚。复婚后,她的母亲又成了我的妈。由我出医疗费完全应该。而且,我就是卖房卖屋也要送她母亲去美国治疗。像她母亲这样的胃癌,去美国的治愈率是很高的。

       冰兰恬静地听我说完。杨子,你要是早些日子来跟我提复婚。单单从圆圆成长环境这一点来考虑,我也会同意的。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再婚,下意识里也是在等你和我复婚的这一天。但我现在不能答应你了。因为我和老魏已有了婚约。于是,她把她如何在医院和老魏相识、相知,又如何在一个已故人(老魏的妻子)和一个将亡人(冰兰的母亲)的力促下,达成婚约的事详详细细地叙述了一遍。对不起了,杨子,我不能和你复婚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关上门,我嚎啕大哭了一场。哭罢,心里作出了决定。我的生活暂时眼前苟且着。待圆圆稍大些,能表明自己意愿了,再诉诸法律。我亵渎了生活,该受到命运的惩处。但冰兰这样善良而认真生活的好女人,她的生活应该有诗和远方。

妻呀,请允许我再喊你一声,冰兰,我的好妻子。我在心底虔诚地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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